【后生商讨】澡堂 偷拍
网红是一个团队，却伪装成一个普通东说念主
■闫岩
《文娱新闻小史：从讲八卦到流行文化的出身》书影。该书沿着八卦怎样产生、怎样插足新闻业并成为文娱新闻、文娱新闻的类型演进、围绕文娱新闻的争议这一痕迹张开，从东说念主类学、历史学、传播学、社会学等角度，谈判了文娱新闻这一新闻类型的文化意涵，为公众领略所处的社会和期间提供了其视角。供图：中国东说念主民大学出书社
网红付出的是一种扮演性处事 (performativelabor) 。网红通过多样对产业要领高度趋附的个体展演，罢了自我商品化。这种扮演性处事包括三个中枢维度：扮演真实性、扮演平淡性、扮演亲密性。
扮演真实性
电影明星贩卖的是虚幻感，电视明星贩卖的是亲密感，真东说念主秀明星的中枢资产是普通感，而网红的中枢资产是真实感。网红是走下神坛的明星，代表了东说念主们那些也曾触不可及的幻梦变得随叫随到。网红也贩卖普通东说念主整夜暴富的传说，也主打邻家小妹一般的亲密，也营造“如你如我”一般的相似招供，但与其他几类明星的中枢区别 ，则在于网罗这种介质带来的真实感。
互联网自带去中心化、去巨擘化、去罢休性的光环，营造出穷乏组织罢休、修饰、运作的幻象。直播期间的时刻可供性尤其强化了这种感知。直播间是即时互动的，不雅众班师与主播交谈，而不是通过发布会、八卦杂志、公关或狗仔队赢得二手音讯；个体主播直面不雅众，而莫得环绕傍边的牙东说念主、造型师、助手和保镖团队；主播们以“你”（或“家东说念主们”——编者注）来直呼不雅众，仿佛她／他只与你亲密交谈，应你的需求回答问题、扮演才艺、反映生涯点滴、抒发欢愉或哀泣……罢休、规划和苦衷这些被以为是传统明星制的核神思制的东西，在网罗期间似乎齐不复存在。
不仅时刻可供性提供了东说念主们对新媒体期间网罗用户的真实性感知，网红产业的运作模式也不遗余力地强化这种感知。直播的场所频频极为苦衷，大广泛是卧室——尤其是女主播的闺阁，其次是客厅、餐厅、私家车等传统兴趣上的秘密空间，邀请不雅众插足减弱、自如、无修饰的私东说念主场景；直播的内容是生涯化而非责任化的，如好意思妆、穿搭、烹调、健身、旅行等，共享使东说念主成为自我而非成为社会东说念主的点滴；直播频频极具庆典性，有固定的时分和场所（固定直播间）、极具符号度的个东说念主符号（如发轫语、保留曲目）、类似性的狂欢（如打投、PK、连线），从而营造出班师的、即时的、非结构化和非组织化的真实体验。互联网的先天基因、直播期间的时刻特点和直播行业的运作模式无不催眠不雅众对网罗时刻的有眼不识泰山。东说念主们倾向于看不到时刻的中介性，放任我方千里迷于“互联网是中性 的”自欺欺东说念主；东说念主们怡然汲取了“平台”这一修辞，将其假想为钢 筋混凝土搭建的平坦地块儿，而拆开汲取其生意公司的实质；东说念主们 了然给主播的每次打赏齐有平台抽成，但心甘本旨地把主播和生意 公司离别开，将其假想为被平台压榨的孤单个体，而忽略其受平台 历练、包装、践诺，为平台盈利的组织身份。
正由于真实性是网红的中枢资产，网红感知真实性的幻灭也具有更强的反噬力。一朝网红被讲授作秀、东说念主设坍塌、见光死，粉丝就会感到被回击进而震怒。因此，东说念主们概况汲取莱昂纳多的啤酒肚和不修仪表，但不行汲取乔碧萝殿下掉马。因为，关于传统明星而言，东说念主们汲取了其明星形象和个东说念主形象的分离，莱昂纳多的啤酒肚是东说念主们“接近”明星的窥视之眼，不雅众因此赢得的是明星也不错是凡东说念主的喜悦；而网红的独一居品便是“真实自我”，一朝这种感知真实的幻象被刺破，不雅众就如同买到假冒伪劣居品雷同，势必感到被愚弄的震怒。苏西 ·哈米斯（Susie Khamis）等学者指出，真实自我的货币化是一种悖论，因为真实和货币化是互斥的：如若某样东西被生意化，它便是不真实的；如若某样东西是的确真实的，它就无法被生意化。
扮演平淡性
视频网站兴起的早期照实耕作了一批普通东说念主成名的传说。小镇女孩、普通公事员、草根售货员因为费事勉力和机缘偶合而成名，从而坐拥名声、钞票和无限荣光。但跟着网红产业冉冉范畴化，平淡性就改换为一种商品。实验上，从电影明星期间运行，平淡性便是一种中枢因素。电影明星是 “平淡和超卓的诱骗体”，东说念主们挖掘明星成名前的悲凉旧事、购买明星代言的居品、追赶明星作为常东说念主生涯的苦衷，齐是通过蹧跶方针的妙技采集明星“凡东说念主”的一面，从而借光其“圣洁”的一面加诸己身。但网红产业却倾向于弱化其“超卓”属性，致力于于通过“扮演平淡性”，缩减不雅众与网红之间的距离。
开发的时刻属性弱化了网罗明星的“超卓性”。东说念主们不再聚会于电影院里，于昏黑中仰望屏幕上的电影明星；也不需要守着电视节目播出表，在特定时段翻开电视机相遇电视明星；网罗主播简直随时在线，点开手机就不错让她／他又唱又跳。电影屏幕上的东说念主物频频 大于不雅众的一般体型，电视屏幕上的东说念主物频频与不雅众等比，电脑或 手机屏幕上的东说念主物则远远小于不雅众—东说念主们看着她／他，很难赢得仰视感。
通盘的网红故事也齐在强调其普通性致使草根性。天下依然绝顶闇练辛巴、李佳琦们的旺盛旧事，在这些故事里，他们像普通东说念主雷同波折求生。正是由于他们如你如我，也吃过苦，也受过穷，因此会站在蹧跶者的态度为不雅众砍价。天下也闇练一众好意思妆、穿搭、健身博主的平淡旧事，他们的素颜普通、穿搭黑历史“不胜入目”、减 肥前的肉体平平无奇，因此，他们的技巧、教诲和推选的居品更有 劝服力 。他们和咱们雷同 ，是以他们代表咱们。
正是由于这种平淡性的展演，网红将我方塑造为一种普通东说念主惟有勉力就不错达到的奏效样板。因此，东说念主们更容易在“普通的”网红身上赢得身份招供。但是，在通盘这些时刻和内容的装扮背后，网红产业莫得说出的秘密是：网红是一个团队，却伪装成一个普通东说念主。她／他看似孤身一东说念主在你耳边絮语，实验上却有一通盘这个词团队在好意思颜灯背后忙绿。他们的流量之路渐生的历程无不需要机构的推送、引流、历练、包装。微名东说念主“是一种有机的、不断变化的扮演性实 践”，而“名东说念主搞定”则“是一个具有高度罢休性和要领性的机构 模式”。这种名东说念主机构运作将电脑或手机前的个体不雅众看成囊中之 物，通过通盘这个词产业的经心规划，将扮献艺的“平淡性”作为商品反 过来售予不雅众——而跟着“平淡性”这个定位的商品日益实足，一 些不如“平淡性”亲民但依旧概况占据细分市集的异质性居品也出 现了，比如炫富、炫好意思、炫技等“扮演超卓性”。而关于主打“平 凡性”的网红而言，通盘的草根故事、闲居背景、普通东说念主的喜怒哀 乐……齐仅仅网红将我方包装为普通东说念主的妙技。普通东说念主与网红独一 的相干，仅仅点赞、打赏或下单的经济相干。
扮演亲密性
网红通过扮演亲密性来眩惑随从者。亲密性展演的边幅广阔。显性的亲密性展演是指网红通过班师的形象运作策略营造亲密性，如呈现亲密场景（如卧室、客厅、餐厅）、亲密话题（如好意思妆、穿搭、烹调、健身、旅行）、亲密视角（如前置录像头、通顺或荡漾镜头 、依稀镜头、“未经裁剪”的镜头）、亲密热情（如追到、哭泣、崩溃、不加罢休地大笑）等。这些传统明星形象搞定中不会呈现的内容恰正是网红居品的主打特色。其中，热情的展演频频被视为一种热情处事，而亲密热情的展演则将苦衷和热情打包出售。网红需要直露我方生涯中最秘密的细节，而且通过经心规划的热情展演将这种苦衷的裸露戏剧化。比如，普通东说念主在崩溃或哭泣的一忽儿很少会辅以独白评释，但网红的热情裸露则如一出独幕剧，需要给哭泣配上剧情评释，无意候还辅以面目修饰和色彩搞定。援用杰奎琳·阿尔西 (Jacquelyn Arcy) 对真东说念主秀演员热情处事的评价：这个界限的 “热情处事并不条件明星的确感受到热情，而是条件他们概况令东说念主信托地扮演戏剧性的热情，以眩惑不雅众注视力”。
显性的亲密性展演还包括班师与粉丝互动，诓骗酬酢媒体的聚拢性 ，开发班师的“一又友”关系。创意处事产业恒久存在关系处事的传统，如艺术家与扶持东说念主之间的关系顾惜等。但网红却以一种有明确策画的、握续性的边幅与其粉丝保握亲密关系，以最终确保经济因循。举例，秀场主播通过加打赏者微信的边幅顾惜关系; 带货主播通过在计划区抽奖班师派发礼物的形式开发实验经济相干；选秀网红通过录制视频的形式班师恢复粉丝需求，以增强热情纽带；网红或新晋明星通过＠粉丝（翻牌） 的边幅班师互动，以奖励随从者的诚实和引发粉丝群体的眷注。这种在线的亲密展演高出了传统明星防御恪守的界限，以编造酬酢的形式开发起网罗明星与粉丝个体之间的相干。这些被选中的粉丝无意候是阐扬隆起的诚实拥趸，如大粉、站姐、绘图或修图妙手等，而在大广泛情况下是被随即选中的幸运儿。后者的随即性又以一种中奖经济 (lottery eco- nomics) 的概率逻辑缩减了每个东说念主与可能的幸运——与偶像亲密战斗——之间的距离，从而强化了不雅众对网红的亲密性感知。但是，有学者以为 ，酬酢媒体并莫得改变明星和粉丝之间的权益结构。萨拉·托马斯 (Sarah Thomas) 以为，酬酢媒体只不外是名东说念主文化演化历程中的诸多绪言形式之一，其看似互动性的实质并莫得改变明星和粉丝之间的阶级差距。对那些握非功利策画的酬酢媒体用户而言，推特好友或微博粉丝无非是一又友或家东说念主; 但对名东说念主而言，微博是他们面向粉丝的权益渠说念，是他们与传统媒体争夺粉丝罢休权的平台。
隐性的亲密性展演则把酬酢媒体作为出产和传播明星文本的新场面，通过怒放“未经审查的一溜”，使不雅众产生窥见“后台”的幻觉，从而构建亲密感。网红——包括网罗期间的明星——会怒放酬酢网罗的走访权限，浅陋粉丝通过“考古”，自行“发现”明星的 “真实自我”。那些在素东说念主期间与普通东说念主毫无二致的念念想、语言、举止同期罢了了真实性、平淡性和秘密性的多重展演。他们还热衷于在酬酢媒体上公开互动，通过关注、取关、抱团等形式，败露“真实自我”的酬酢网罗。粉丝们则通过对一切蛛丝马迹的跟踪 、挖掘、对付，勾画出一个“名东说念主俱乐部”(celebrityclub) 的场景。这些私东说念主的亲密关系正本有更避讳和安全的顾惜阶梯，但网红和网罗期间的明星们倾向于将这些亲密关系公开化，以此引流或变现。这些亲密关系由于是由粉丝亲身“考古”而不是被“喂 料”所得，因此显得愈加真实和亲密。
动漫成人这种亲密性的展演将正本属于个体的私东说念主界限公开化，将秘密关系商品化。如同安妮 ·耶斯莱乌 (Anne Jerslev) 所说：“秘密真实自我的扮演是酬酢媒体名东说念主最有价值的商品之一。”网红与主流明星的迫切区别之一便是他们与不雅众的关系：网红的受接待进度取决于与不雅众相干的亲密度, 主流明星则强调与不雅众的距离感。东说念主们并不期待影视明星事无巨细地公布我方的生涯，却期待网红公开、实时、真实地恢复公众的需求。网红让渡了我方作为当然东说念主的苦衷空间， “诓骗战术性的亲密关系来眩惑随从者”, 因此，托比亚斯 ·劳恩 (Tobias Raun) 提议将网红视为“一种特定的亲密关系类型”，亲密性便是网红经济的货币。
（作家系中国东说念主民大学新闻学院教师、博士生导师澡堂 偷拍，好意思国亚拉巴马大学传播学博士，香港城市大学走访学者。本文经出书方授权，摘编自《文娱新闻小史：从讲八卦到流行文化的出身》一书第五章，注视从略，原标题为“网红的扮演性处事”，现标题系编者所加）